2009-10-20

日期的格式

Hans和Fritz是二战期间的两名德国间谍。他们声称自己是归国的旅游者,试图混进美国。Hans当场被捕。
答案:Hans和Fritz的行径始终没有任何疑点,直到他们开始填写表格上的个人信息。Fritz的生日是7月7日,因此他写下了“7/7/15”。Hans的生日是6月20日,因此他写下了“20/6/18”。而正确的美式书写方式应该是“6/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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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盘

在一次商店抢劫案中,店主被抢劫犯射伤。店主爬回里屋,拿起电话拨打自己家的号码。由于屋里没开灯,他只能凭感觉按键。电话通后,他低声说“我在商店,我被射中了,快来救我”。他挂断了电话,等待有人来救他,但没有人来。他把电话键盘错当成了收银机的键盘(这两种键盘的数字排列正好相反),因此拨错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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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

这天。大约是下午四点钟光景。有个赤膊男子骑辆破自行车,“嗤”地刹在小初开堂门前的马路牙子边,不下车,脚尖蹭在地上,将汗湿透的一张钱揉成一坨,两手指一弹,准确地弹到小初开堂的柜台上。
“喂。猫子。给支体温表。”
猫子愉快地应声“呃。”去拿体温表。
收费的汉珍找了零钱,说:“谁呀?”
猫子说:“不晓得谁。”
汉珍说:“不晓得他叫你猫子?”
猫子说:“江汉路一条街人人都晓得我叫猫子。”
江珍说:“哟,像蛮大名气一样。”
猫子说:“我实事求是。”
汉珍张了张嘴,没想出什么恰当的话来,也就闭了口,将摇头的电扇定向自己的脸,眼光从吹得东倒西歪的睫毛丛中模糊地投向大街。
猫子走到马路牙子边递体温表给顾客,顷刻间两人都晒得汗滚油流。突然,他们被吓了一大跳,接着他们哈哈大笑,都说:“这个婊子养的!”
猫子又取出一支体温表给了顾客。汉珍说:“出么事了?”
猫子只顾津津有味地笑,扔过又一支体温表的钱。
汉珍说:“出么事了吗?”
猫子说:“你猜猜?”
汉珍说:“这么热的天让我猜?你这个人!”
猫子说:“猜猜有趣些。你死也猜不着。”
汉珍:“我真是要劝燕华别嫁你。个巴妈一点都不男子汉。”
猫子说:“么事男子汉?浅薄!告诉你吧,砰——体温表爆了,水银标出去了!”
汉珍猛地睁大眼睛,说:“我不信!”
“不信?这样——砰。”猫子做动作,动作很传神。
汉珍说:“世界真奇妙。”
猫子白汉珍一眼,蓦仿“正大综艺”节目主持人姜昆的普通话:“世界真奇妙。”他们捂着肚皮笑了。这天余下的钟点过得很快。他们没打瞌睡,谈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话题,很有意思。

下班了猫子本来是准备回自己家的,现在他改变决定还是去燕华家。今天体温表都爆了,多热的天,他要帮帮燕华。既然他们是在谈恋爱,他就要表现体贴一点儿。
出了小初开堂,顺着大街直走三分钟,燕华家就到了。旧社会过来的老房子,门面小,里头博大精深,地道战一样复杂,不知住了多少家。进门就是陡峭狭窄的木质楼梯,燕华家住二楼,住二楼其中的两间房。燕华一间,她父亲一间,都有十五个平方米,这种住房条件在武汉市的江汉路一带那是好得没说的了。所以燕华就更有俏皮的资本啦。猫子认为:燕华不俏皮谁俏皮?要长相有长相,要房子有房子,要技术有技术,要钱是个独生女。燕华不俏皮谁俏皮?人嘛。不过,话该这么说,燕华只管俏她的,猫子有猫子的把握。
住一楼的王老太在楼梯口坐只小板凳剥毛豆。王老太像钟点,每天下午六点钟准坐这儿择菜。
猫子说:“太。热啊。”
王老太说:“热啊猫子。”
猫子给王老太一盒仁丹,说:“太。热不过了就吃点仁丹。”
王老大说:“咳呀吃么仁丹,这大把年纪了活着害人,只唯愿一口气上不来去了才好。”

猫子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
王老太倒出几粒银光闪烁的仁丹丸子含在舌头上,含糊地说:“猫子啊,燕华今天轮早班了,你小点心。”
用不着王老太提醒,猫子心中有数。燕华是公共汽车司机,一周一轮班,早班凌晨四点发车,最是睡不好的班次。燕华一轮到上早班就寻着猫子发火。所以猫子今天本来是要回自己家的。
燕华在厨房里洗菜,穿了件相当于男式背心的女背心,下面是花布裤头,整个背部包括裤头的腰全汗湿得贴在身上。厨房几家共用,几家的女人都在忙碌饭菜,自然都汗湿得不比燕华少。猫子想这里好比游泳池了。
猫子说:“热啊嫂子们。”
女人们说:“猫子好甜的嘴。”
猫子说:“燕华。”
燕华哗啦啦洗菜,不理他。
猫子说:“燕华我来洗吧。”
燕华继续洗菜不理人。
猫子朝女人们做了个求助的手势,女人们就说:“燕华死丫头,有福不会享。”
猫子说:“就是。”
燕华竖起一根手指,将脸面上的汗珠刮得飞溅。说:“去去。说不来呢做么事又来了?说你妈病了呢你妈这么快就好了?”
猫子说:“你不晓得今天出了什么事呢,我特意来告诉你的。”
燕华横了他一眼。
女人们都问:“么事呀么事呀?”
猫子说:“我卖一支体温表,拿到街上给顾客。只晒了一会太阳,砰——水银标出来了,体温表爆了。”
女人们说:“啧啧啧啧,你看这武汉婊子养的热!多少度哇!”
燕华说:“吹!”
猫子说:“我吹吗?我是吹的人吗?”
燕华说:“你以为你不吹?十男九吹。”
猫子说:“那让嫂子们说句公道话。”
女人们说:“猫子真不是吹的人。燕华别冤枉他了。”
燕华说:“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八国联军打中国呀。”说完忍不住笑,扭身跑了。
猫子脱了T恤衫,赤膊上阵洗菜。接着切菜。接着炒菜。叮叮当当。做得大汗淋漓,热火朝天。
女人们说:“猫子啊,一个怕老婆的毛坯子。”
猫子说:“怕就怕。怕老婆有么事丑的。当代大趋势。其实呢,是心疼她,上早班多辛苦。”
女人们说:“猫子真是个好男将哦,又体贴人又勤快,又不赌不嫖。”
猫子说:“你们又不接客,么样晓得我不嫖啊?”
一个女人跑上来拧了猫子的嘴。其他几个咬牙切齿笑,说:“这个小狗日的!”
猫子大笑。
菜饭刚做好。燕华的父亲回来了。老师傅白发白眉,老寿星模样。老通城餐馆退休的豆皮师傅,没休一天又被高薪反聘回去了。据说他是当年给毛泽东做豆皮的厨师之一。这一带街坊邻居无不因此典故而敬慕他。
一厨房的人都一叠声打招呼。
“许师傅您家回来了。”
许师傅说:“回了回了。今天好热啊。”
人都应:“热啊热啊。”
许师傅说:“猫子你热死了,快到房里吹吹电扇。”
猫子说:“无所谓,吹也是热风。”
燕华冲了凉水澡出来。黑色背心白色短裤裙,乳房大腿都坦率地鼓着,英姿飒爽。猫子冲她打了个响指。她扭了扭腰要走。
许师傅说:“燕华!帮猫子摆饭菜。”
太阳这时正在一点一点沉进大街西头的楼房后边,余辉依然红亮地灼人眼睛。洒水车响着洒水音乐过来过去,马路上腾腾起了一片白雾,紧接着干了。黄昏还没来呢,白天的风就息了。这个死武汉的夏天!
燕华拎了两桶水,一遍又一遍洒在自家门口的马路上,终于将马路洒出了湿湿的黑颜色。待她直起腰的时候,许多人家已经搬出竹床了。
燕华叫:“猫子。”
猫子在楼上回答:“来了。”
过了一会儿猫子还没下楼。
燕华不满意了。高叫:“猫子——”
猫子搬了张竹床下来了。
燕华说:“老不下来老不下来,地方都给人家占了。”
猫子说:“哎你小点声好不好?你这人啦,谁家的竹床自有谁家的老地方。大家都要睡,挤紧点就挤紧点呗。”
燕华声音低了下来,却没服气,说:“就你懂事,就你会做人,就你讨街坊喜欢,德性!”
猫子说:“我实事求是嘛。”
猫子和燕华一边嘀咕着一边干活。他们摆好了一张竹床两只躺椅,鸿运扇搁竹床一头,电视机搁竹床另一头。几个晒得黑鱼一样的半大男孩窜来窜去碰得电线荡来荡去,燕华就说:“咄,咄。”赶小动物似的。猫子觉得怪有趣,说:“这些儿子们。”
许师傅摇把折扇下楼来了。他已经冲了个澡,腰间穿条老蓝的棉绸大裤衩,坐进躺椅里,望着燕华和猫子,一种十分受用的样子。
竹床中央摆的是四菜一汤。别以为家常小莱上不了谱,这可是最当令的武汉市人最爱的菜了:一是鲜红的辣椒凉拌雪白的藕片,二是细细的瘦肉丝炒翠绿的苦爪,三是筷子长的餐鲦鱼煎得两面金黄又烹了葱姜酱醋,四是卤出了花骨朵朵的猪耳朵薄薄切一小碟子。汤呢,清淡,丝瓜蛋花汤。汤上飘一层小磨麻香油。
燕华给父亲倒了一杯酒,给猫子也倒了一杯酒。“黄鹤楼”的酒香和着菜香就笼罩了一大片马路。隔壁左右的邻居说:“许师傅,好菜呀。”
许师傅用筷子直点自家的菜,说:“来来喝一口。”
邻居说:“您家莫客气。”
许师傅说:“那就有偏了。”
燕华冷笑着自言自语:“恶心。”
猫子说:“咳,老人嘛。”
马路对面也是成片的竹床。有人扯着嗓子叫道:“许师傅,好福气呀。”
许师傅说:“福气好福气好。”
燕华开了电视,正好雄壮的国歌升起。大街两旁的竹床上都开饭了。举目四顾,全是吃东西的嘴脸。许师傅吃喝得很香。猫子也香。一条湿毛巾搭在肩上,吃得勇猛,一会儿就得擦去滚滚的汗。燕华盛了一小碗绿豆稀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筷子在菜盘子里拨来拨去,百无聊赖。
猫子说:“燕华,我的菜是不是做得呱呱叫?”
燕华说:“你自我感觉良好。”
猫子说:“嗤,许伯伯?”
许师傅说:“是呱呱叫。猫子不简单呐。”
燕华说:“我吃不香。这么热的天还吃得下东西?”
猫子说:“这是没睡好的原因,上早班太辛苦了。所以我不回家,来给你做菜。”
许师傅听完就嗬嗬地乐。燕华说:“他油嘴滑舌。先头说是因为出了体温表的事。”
猫子猛拍大腿。他怎么居然还没告诉未来老丈人今天的大新闻呢!他说:“许伯伯,今天出了件稀奇事。一支体温表在街上砰地爆了,水银柱标出玻璃管了。”
许师傅歪着头想象了好半天,惊叹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哇!猫子,体温表最高多少度?”猫子说:“摄氏42度。”
许师傅说:“这个婊子养的!好热啊!”
燕华放下碗,说:“热死了。不吃了。”
猫子说:“热是热,吃归吃呀。”
燕华说:“像个苕。”
猫子说:“不吃晚上又饿。”
燕华说:“像个苕。人是活的么,就叫饿死了?满街的宵夜不晓得吃。”
猫子说:“好吧好吧,十二点钟去吃宵夜。”
燕华说:“你美哩,谁要你陪,我早和人家约好了。”
猫子说:“谁?和谁?”
燕华说:“你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真宽。”
许师傅说:“猫子别理她!燕华像放多了胡椒粉,口口呛人。还是个姑娘伢么。”
燕华说:“姑娘伢么样?姑娘伢么样?”
许师傅说:“姑娘伢要文静本分温顺。”
燕华说:“怕又是旧社会了吧?”
猫子说:“许伯伯您家莫和她怄气。”
许师傅说:“都不理她。”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去看电视。燕华从鼻子里哼哼两声,转过身望街去坐;眼睛怔怔变幻着各种情绪。一般姑娘家只背了人才有这种神态的。所以贴街行走的外地人冷不丁瞧见了燕华便吓了一跳。
街上行人稀了一些,却也稀不到哪儿去。武汉市城区每平方公里平均将近四千人,江汉路又是城区最繁华的商业区,行人又能稀到哪儿去?照旧是车水马龙。不过日暮黄昏了,竹床全出来了,车马就被挤到马路中间去了。本市人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与公共汽车,自行车等等一块儿走在大街中间。外地人就惊讶得不得了。他们侧身慢慢地走,长长一条街,一条街的胳膊大腿,男女区别不大,明晃晃全是肉。武汉市这风景呵!
电视播映国际新闻了。
猫子大声宣布:“嗨,国际啦国际啦。”
在伊拉克侵占科威特之后,猫子主动负起了提醒街坊看国际新闻的责任。几家男人端着饭碗跑了过来。
伊拉克吞并了科威特又想搞沙特阿拉伯。
猫子说:“个婊子养的伊拉克,吃饱了撑的。”
男人们都感慨:“这个婊子养的!”
有人说:“这婊子破坏我们亚运会。等开完亚运再打不迟嘛。”
许师傅说:“毛主席说过,侵略者决无好下场。你们信不信?”
猫子说:“我信。有钱的国家都出动了,收拾它是迟早的事。”
男人们说:“那难说。阿盟其实不喜欢美国佬。咱们出兵算了,赚点外汇,减少点人口,又主持了正义,刀切豆腐两面光。不知江书记想到了这点没有?”
许师傅说:“你们怎么这种思想呢?现在的年轻人?”
大家说:“许师傅啊,我们哪有什么思想,比不得您家,毛泽东思想武装的。”
许师傅知道这是玩笑话,和气地笑了。
臭了一顿伊拉克,接着又臭武汉的持续高温。再接下来是广告,又臭广告。臭广告的时候人就渐渐散了。
猫子一放下碗,许师傅就说:“燕华,收碗。”
燕华说:“我要等汉珍。”
猫子说:“哦,汉珍。你们好紧的口,都不告诉我。”
燕华说:“你是个么事大人物,要告诉你?”
许师傅说:“收碗,燕华!”
猫子说:“我来收碗。”
许师傅说:“不行猫子。街坊邻居都看着,我家这点家教还是有的。燕华收碗。”
燕华不情不愿起身收拾碗筷,猫子给她打下手。
王老太和女人们看着燕华猫子上了楼,就对许师傅说:“您家做得对,燕华脾气娇躁了一些。猫子是个几好的伢,换个人燕华要吃亏的。”
许师傅说:“是的么,像猫子这忠厚的男伢现在哪里去找?现在的女伢们时兴找洋毛子,洋毛子会给他丈人炒苦瓜吃么,燕华要是不跟猫子,我捶断她的腿。”
燕华满以为猫子会主动洗碗的,谁知他放下饭锅就走。燕华说:“猫子啊。”
猫子说:“干什么呀?”
燕华说:“好好!我算看透你了!”
猫子说:“今儿都没给个好脸色嘛。”
燕华说:“么样脸色是好?”说着就露出了笑。
猫子说:“这就对了。谈朋友嘛要有具体行动。”
猫子一把拉过燕华拥进怀里。燕华说:“太热了。”胳膊却不由自主揽住了猫子的
腰。两人扭扭绊绊进了房间。房间完全是个蒸笼,墙壁,地板,家具,摸哪儿都是烫的。等他们出房间时都有点儿中暑了。
汉珍是晚上八点半来的。燕华又换了一件新潮太阳裙和她走了。她们嘻嘻哈哈对猫子说“拜拜”。
这个时候,住人的房子空了。男女老少全睡在马路两旁。竹床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站在大街上一望无际。各式各样的娱乐班子很快组合起来。
许师傅本来是要摸两把麻将的。新近相识的王厨师来了。王厨师是武汉人,在远洋轮上工作了三十年,最近退休回了老家。着了迷寻着许师傅讲究武汉小吃。他们还有一个忠实的听众王老太。王老太在许师傅谈论的武汉小吃中度过了大半生。
一个嫂子约猫子打麻将。
许师傅说:“猫子去玩吧。”
猫子说:“我不玩麻将。”
嫂子说:“玩么事呢?总要玩点么事啊。”
猫子说:“我和他们去聊天。”
嫂子说:“天有么事聊头?二百五!没听人说的么:十一亿人民八亿赌,还有两亿在跳舞,剩下的都是二百五。”
猫子说:“二百五就二百五。现在的人不怕戴帽子。”
嫂子膝下的小男孩爬竹床一下子摔跤了,哇地大哭。她丈夫远远叫道:“你这个婊子养的聋了!伢跌了!”
嫂子拎起小男孩,说:“你这个婊子养的么样搞的么!”
猫子说:“个巴妈苕货,你儿子是婊子养的你是么事?”
嫂子笑着拍了猫子一巴掌,说:“哪个骂人了不成?不过说了句口头语。个巴妈装得像不是武汉人一样。”
猫子抱起小男孩,送到他家竹床上。这家男人递了猫子一支烟。
猫子说:“王师傅我说个新闻吓你一跳。”
男人说:“个巴妈。”
猫子说:“今天,就是今天,下午四点,我们店一支体温表在太阳下呆了两分钟,水银就冲破了玻璃管。”
男人扬起眉毛,半天才说:“真的?”
猫子很高兴,吐出一串烟圈。
男人说:“你说吓人不吓人,多热!还要不要人活嘛!”
猫子豪迈地笑,说:“个婊子养的,我们不活了!”
前边有人叫了:“猫子,过来坐。”
猫子前边去了。一大群人在说话看电视。猫子将电视机揿灭了,有声有色讲了今天体温表的事。人们听了十分激动。有人建议给武汉晚报写篇通讯。有人建议给市长专线打电话:多热的天,你还让我们全天上班吗?由此受到启发,有人怀疑是否气象台在搞鬼,没有给广播电视台真实的天气预报,以免人心浮动。立即有人出来反驳,说测气象不是测的大马路,科学有科学的讲究,搞科学的人不会撒谎。猫子参加了争论,与他争论的小伙子说体温表事件很有可能不是气温的问题而是体温表的质量问题。猫子极为气愤,因为体温表是他进的货,全是一等品。
许师傅这时也成了谈话的中心人物。围绕着他的除了王老太全是剃着青皮光头的老头子。
许师傅显然有几分得意忘形,他说毛主席吃完豆皮,到厨房来和厨师一一握手,最后拍着他的肩说:你的豆皮味道好极了!
老人们乐得跟小孩一样。许师傅自嘲说:“啊,是有点像雀巢咖啡的广告。”
王老太说:“再讲讲朝鲜国吃四季美的故事。”
许师傅就又讲朝鲜领袖金日成某年某月某日到武汉访问吃四季美的小笼汤包。吃完就走,去北京了。十多天后金日成启程回国,上车前突然对送行的中央首长说:“我还有一个小问题始终没想通。”中央首长请他讲,金日成说:“那武汉市四季美的汤包,汤是么样进包子的?”
老人们更乐得不知怎么才好,捧着茶杯咕咕喝茶,过那痛快的瘾。
王厨师说:“个杂种,我漂洋过海不晓得跑了多少国家和城市,个杂种,他们的油条都是软皮隆咚的,只有我们武汉的油条是酥酥的。”
许师傅说:“咳,提不得喽。说那上海吧,十里洋场,过早吃泡饭;头天的剩饭用开水一泡,就根咸菜,还是上海!北京首都哩,过早就是火烧面条,面条火烧。广州深圳,开放城市,老鼠蛇虫,什么恶心人他们吃什么。哪个城市比得上武汉?光是过早,来,我们只数有点名堂的……”
王老大搬起指头就数开了:老通城的豆皮,一品香的一品大包,蔡林记的热干面,谈炎记的水饺,田恒启的糊汤米粉,厚生里的什锦豆腐脑,老谦记的牛肉枯炒豆丝,民生食堂的小小汤圆,五芳斋的麻蓉汤圆,同兴里的油香,顺香居的重油烧梅,民众甜食的汰汁酒,福庆和的牛肉米粉。王老太的牙齿不关缝,气一急谱出了一挂口水。她难为情地用手遮住了嘴巴,说:“丢丑了丢丑了,老不死的涎都馋出来了。”老人们鼓掌。
王厨师说:“不愧老汉口!会吃!我这个人喜欢满街瞎吃。过个早,面窝,糍粑,欢喜坨,酥饺,油核糍,糯米鸡,一样吃一个,好吃啊!”
许师傅说:“那不是吹的,全世界全中国谁也比不过武汉的过早。”
老人们自豪极了,说:“就是就是。”

夜就这样渐渐深了。
公共汽车不再像白天那样呼呼猛开。它嗤嗤喘着气,载着半车乘客,过去了好久才过来。推麻将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竹床上睡的人因为热得睡不着不住地翻来覆去。女人家耳朵上,颈脖上和手腕手指上的金首饰在路灯的照射下一闪一闪地发亮。竹床的竹子在汗水的浸润下使人不易觉察地慢慢变红着……
燕华正在回家的路上。
燕华和汉珍又约了两个高中女同学。四个姑娘穿得时髦之极。摩丝定型发胶将刘海高高耸在前额,脸上是浓妆艳抹。她们的步态是时装模特儿的猫步,走在大街上十分引人注目,没玩什么她们就开心极了。
她们没去跳舞也没看电影。就是逛大街。从江汉路逛到六渡桥,又从六渡桥逛回江汉路。吃冰淇淋,吃什锦豆腐脑,你出钱请一次,她出钱请一次。
汉珍说了今天体温表的新闻。
燕华说了今天她车上售票员小乜和乘客相骂的事。说是两个北方男人坐过了站,小乜要罚款。北方人不肯掏钱,还诉了一通委屈。小包就说:“赖儿叭叽的,亏了裆里还长了一坨肉。”
北方人看着小乜是个年轻姑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嘛?
小乜也大声告诉他们:鸡巴。不懂吗?
北方人面红耳赤,赶快掏出了钱。
乜四个姑娘笑得一塌糊涂。燕华顶快活。说:“个婊子养的,家里一个老头子,一个男朋友,想讲给人听又不讲不出口,憋死我了。”
汉珍说:“那你就结婚当嫂子嘛。我看猫子已经等不得了。”
另外两个女同学说:“燕华只怕都是嫂子喽,猫子能那么老实?”
燕华扑过去撕女同学的嘴,闹得一团锦簇在霓虹灯下乱滚。
她们又议论了影星歌星,议论了黄金首饰的价格与款式,议论了各自的男朋友,议论了被歹徒杀害的“娟兰”和“两兰”,为这四个女性叹息了一番。
汉珍说:“要是你们遇上了歹徒怎么办?”
燕华说:“老子不怕!凭么事让他搞钱?我们公司赚几个钱容易?全是老子们没日没夜开车赚的。邪不压正,你越怕越出鬼。”
姑娘们说:“是这个话,怕他他一样杀你。”
走着说着,实在走不动了,她们才分了手。
燕华买了宵夜拎回家来。
许师傅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燕华说:“爸爸吃点伏汁酒吧。猫子呢?”
许师傅说:“前边玩。”
燕华踮脚往前望,望见一片又一片竹床,没见猫子。
猫子这时其实在燕华的视线内,但他躺在四的竹床上。四的竹床都与众不同,脚矮,所以被遮挡住了。
四是个有点年纪的单身汉。街坊传说他是个作家,他本人则不置可否。四是他的小名。许多人讨厌他酸文假醋,猫子却有点喜欢他。因为和四说话可以胡说八道。
猫子说:“四,我给你提供一点写作素材好不好?”
四说:“好哇。”
猫子说:“我们店一支体温表今天爆炸了。你看邪乎不邪乎?”
四说:“哦。”
猫子说:“怎么样?想抒情吧?”
四说:“他妈的。”
猫子说:“他妈的四,你发表作品用什么笔名?”
四唱起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猫子说:“你真过瘾,四。”
四将大背头往天一甩,高深莫测仰望星空,说:“你就叫猫子吗?”
猫子说:“我有学名,郑志恒。”
四说:“不,你的名字叫人!”
猫子说:“当然。”
然后,四给猫子聊他的一个构思,四说准把猫子聊得痛哭流涕。四讲到一半的时候,
猫子睡着了。四就放低了声音,坚持讲完。
燕华洗了个澡,穿着汗衫短裤,沿着街低低叫唤:“猫子。猫子。”
四听见了却没回答。他想的是:让男人们自由一些吧。
凌晨一点钟了。燕华回到自家竹床上想睡上一会儿。王老太在她耳朵边说:“伢,
猫子是个好男将啊。”
燕华说:“晓得。”
王老太又说:“男怕干错行,女怕找错郎啊!”
燕华说:“晓得晓得。”
王老太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出声了。
燕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一身汗,热醒了。三点半,该去上班了。
燕华的第一趟车四点钟准时发出。售票员依然是小乜。车过江汉路时,她们发现了猫子。猫子睡在四的竹床上,毫不客气摊成了个大字。燕华最恨四,说:“这个混帐东西,哪儿不好睡。”
小乜说:“猫子搭帐篷了。”
燕华说:“呸,流氓。”
小乜说:“个巴妈,他在大街上‘搭帐篷’,我把眼睛剜瞎它?”
燕华说:“个婊子养的!”
小乜说:“结婚吧。莫丢人了。”
小乜纵情大笑。
燕华说:“小点声伙计,武汉市就现在能睡一会。”
小乜掩住口,吃吃笑个不住。
燕华驾驶着两节车厢的公共汽车,轻轻在竹床的走廊里穿行,她尽量不踩油门,让车像人一样悄悄走路。

作者:池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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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戒

  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
  他是十三岁来的。
  这个地方的地名有点怪,叫庵赵庄。赵,是因为庄上大都姓赵。叫做庄,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这里两三家,那里两三家。一出门,远远可以看到,走起来得走一会,因为没有大路,都是弯弯曲曲的田埂。庵,是因为有一个庵。庵叫苦提庵,可是大家叫讹了,叫成荸荠庵。连庵里的和尚也这样叫。“宝刹何处?”——“荸荠庵。”庵本来是住尼姑的。“和尚庙”、“尼姑庵”嘛。可是荸荠庵住的是和尚。也许因为荸荠庵不大,大者为庙,小者为庵。
  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他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不叫“出家”,叫“当和尚”。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尚。人家弟兄多,就派一个出去当和尚。当和尚也要通过关系,也有帮。这地方的和尚有的走得很远。有到杭州灵隐寺的、上海静安寺的、镇江金山寺的、扬州天宁寺的。一般的就在本县的寺庙。明海家田少,老大、老二、老三,就足够种的了。他是老四。他七岁那年,他当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议,决定叫他当和尚。他当时在旁边,觉得这实在是在情在理,没有理由反对。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哪个庙里都是管饭的。二是可以攒钱。只要学会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忏,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钱。积攒起来,将来还俗娶亲也可以;不想还俗,买几亩田也可以。当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要声如钟磬,三要聪明记性好。他舅舅给他相了相面,叫他前走几步,后走几步,又叫他喊了一声赶牛打场的号子:“格当XX——”,说是“明子准能当个好和尚,我包了!”要当和尚,得下点本,——念几年书。哪有不认字的和尚呢!于是明子就开蒙入学,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四言杂字》、《幼学琼林》、《上论、下论》、《上孟、下孟》,每天还写一张仿。村里都夸他字写得好,很黑。
  舅舅按照约定的日期又回了家,带了一件他自己穿的和尚领的短衫,叫明子娘改小一点,给明子穿上。明子穿了这件和尚短衫,下身还是在家穿的紫花裤子,赤脚穿了一双新布鞋,跟他爹、他娘磕了一个头,就随舅舅走了。
  他上学时起了个学名,叫明海。舅舅说,不用改了。于是“明海”就从学名变成了法名。
  过了一个湖。好大一个湖!穿过一个县城。县城真热闹:官盐店,税务局,肉铺里挂着成边的猪,一个驴子在磨芝麻,满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卖茉莉粉、梳头油的什么斋,卖绒花的,卖丝线的,打把式卖膏药的,吹糖人的,耍蛇的,……他什么都想看看。舅舅一劲地推他:“快走!快走!”
  到了一个河边,有一只船在等着他们。船上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长瘦长的大伯,船头蹲着一个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剥一个莲蓬吃。明子和舅舅坐到舱里,船就开了。明子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是那个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
  明子点点头。
  “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时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们是邻居。我家挨着荸荠庵。——给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小明子就剥开莲蓬壳,一颗一颗吃起来。
  大伯一桨一桨地划着,只听见船桨拨水的声音:“哗——许!哗——许!”

  荸荠庵的地势很好,在一片高地上。这一带就数这片地势高,当初建庵的人很会选地方。门前是一条河。门外是一片很大的打谷场。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树。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佛。不知是哪一位名士撰写了一副对联: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弥勒佛背后,是韦驮。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两棵白果树。天井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佛。佛像连龛才四尺来高。大殿东边是方丈,西边是库房。大殿东侧,有一个小小的六角门,白门绿字,刻着一副对联:
  一花一世界
  三藐三菩提

  进门有一个狭长的天井,几块假山石,几盆花,有三间小房。
  小和尚的日子清闲得很。一早起来,开山门,扫地。庵里的地铺的都是箩底方砖,好扫得很,给弥勒佛、韦驮烧一炷香,正殿的三世佛面前也烧一炷香、磕三个头、念三声“南无阿弥陀佛”,敲三声磬。这庵里的和尚不兴做什么早课、晚课,明子这三声磬就全都代替了。然后,挑水,喂猪。然后,等当家和尚,即明子的舅舅起来,教他念经。
  教念经也跟教书一样,师父面前一本经,徒弟面前一本经,师父唱一句,徒弟跟着唱一句。是唱哎。舅舅一边唱,一边还用手在桌上拍板。一板一眼,拍得很响,就跟教唱戏一样。是跟教唱戏一样,完全一样哎。连用的名词都一样。舅舅说,念经:一要板眼准,二要合工尺。说:当一个好和尚,得有条好嗓子。说:民国二十年闹大水,运河倒了堤,最后在清水潭合龙,因为大水淹死的人很多,放了一台大焰口,十三大师——十三个正座和尚,各大庙的方丈都来了,下面的和尚上百。谁当这个首座?推来推去,还是石桥——善因寺的方丈!他往上一坐,就跟地藏王菩萨一样,这就不用说了;那一声“开香赞”,围看的上千人立时鸦雀无声。说:嗓子要练,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要练丹田气!说: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和尚里也有状元、榜眼、探花!要用心,不要贪玩!舅舅这一番大法要说得明海和尚实在是五体投地,于是就一板一眼地跟着舅舅唱起来:

  “炉香乍爇——”
  “炉香乍爇——”
  “法界蒙薰——”
  “法界蒙薰——”
  “诸佛现金身……”
  “诸佛现金身……”
  ……

  等明海学完了早经,——他晚上临睡前还要学一段,叫做晚经,——荸荠庵的师父们就都陆续起床了。
  这庵里人口简单,一共六个人。连明海在内,五个和尚。有一个老和尚,六十几了,是舅舅的师叔,法名普照,但是知道的人很少,因为很少人叫他法名,都称之为老和尚或老师父,明海叫他师爷爷。这是个很枯寂的人,一天关在房里,就是那“一花一世界”里。也看不见他念佛,只是那么一声不响地坐着。他是吃斋的,过年时除外。
  下面就是师兄弟三个,仁字排行:仁山、仁海、仁渡。庵里庵外,有的称他们为大师父、二师父;有的称之为山师父、海师父。只有仁渡,没有叫他“渡师父”的,因为听起来不像话,大都直呼之为仁渡。他也只配如此,因为他还年轻,才二十多岁。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当家的。不叫“方丈”,也不叫“住持”,却叫“当家的”,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他确确实实干的是当家的职务。他屋里摆的是一张帐桌,桌子上放的是帐簿和算盘。帐簿共有三本。一本是经帐,一本是租帐,一本是债帐。和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钱,——要不,当和尚干什么?常做的法事是放焰口。正规的焰口是十个人。一个正座,一个敲鼓的,两边一边四个。人少了,八个,一边三个,也凑合了。荸荠庵只有四个和尚,要放整焰口就得和别的庙里合伙。这样的时候也有过,通常只是放半台焰口。一个正座,一个敲鼓,另外一边一个。一来找别的庙里合伙费事;二来这一带放得起整焰口的人家也不多。有的时候,谁家死了人,就只请两个,甚至一个和尚咕噜咕噜念一通经,敲打几声法器就算完事。很多人家的经钱不是当时就给,往往要等秋后才还。这就得记帐。另外,和尚放焰口的辛苦钱不是一样的。就像唱戏一样,有份子。正座第一份。因为他要领唱,而且还要独唱。当中有一大段“叹骷髅”,别的和尚都放下法器休息,只有首座一个人有板有眼地曼声吟唱。第二份是敲鼓的。你以为这容易呀?哼,单是一开头的“发擂”,手上没功夫就敲不出迟疾顿挫!其余的,就一样了。这也得记上:某月某日、谁家焰口半台,谁正座,谁敲鼓……省得到年底结帐时赌咒骂娘。……这庵里有几十亩庙产,租给人种,到时候要收租。庵里还放债。租、债一向倒很少亏欠,因为租佃借钱的人怕菩萨不高兴。这三本帐就够仁山忙的了。另外香烛、灯火、油盐“福食”,这也得随时记记帐呀。除了帐簿之外,山师父的方丈的墙上还挂着一块水牌,上漆四个红字:“勤笔免思”。
  仁山所说当一个好和尚的三个条件,他自己其实一条也不具备。他的相貌只要用两个字就说清楚了:黄,胖。声音也不像钟磬,倒像母猪。聪明么?难说,打牌老输。他在庵里从不穿袈裟,连海青直裰也免了。经常是披着件短僧衣,袒露着一个黄色的肚子。下面是光脚趿拉着一对僧鞋,——新鞋他也是趿拉着。他一天就是这样不衫不履地这里走走,那里走走,发出母猪一样的声音:“呣——呣——”。
  二师父仁海。他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每年夏秋之间来住几个月,因为庵里凉快。庵里有六个人,其中之一,就是这位和尚的家眷。仁山、仁渡叫她嫂子,明海叫她师娘。这两口子都很爱干净,整天的洗涮。傍晚的时候,坐在天井里乘凉。白天,闷在屋里不出来。
  三师父是个很聪明精干的人。有时一笔帐大师兄扒了半天算盘也算不清,他眼珠子转两转,早算得一清二楚。他打牌赢的时候多,二三十张牌落地,上下家手里有些什么牌,他就差不多都知道了。他打牌时,总有人爱在他后面看歪头胡。谁家约他打牌,就说“想送两个钱给你。”他不但经忏俱通(小庙的和尚能够拜忏的不多),而且身怀绝技,会“飞铙”。七月间有些地方做盂兰会,在旷地上放大焰口,几十个和尚,穿绣花袈裟,飞铙。飞铙就是把十多斤重的大铙钹飞起来。到了一定的时候,全部法器皆停,只几十副大铙紧张急促地敲起来。忽然起手,大铙向半空中飞去,一面飞,一面旋转。然后,又落下来,接住。接住不是平平常常地接住,有各种架势,“犀牛望月”、“苏秦背剑”……这哪是念经,这是耍杂技。也许是地藏王菩萨爱看这个,但真正因此快乐起来的是人,尤其是妇女和孩子。这是年轻漂亮的和尚出风头的机会。一场大焰口过后,也像一个好戏班子过后一样,会有一个两个大姑娘、小媳妇失踪,——跟和尚跑了。他还会放“花焰口”。有的人家,亲戚中多风流子弟,在不是很哀伤的佛事——如做冥寿时,就会提出放花焰口。所谓“花焰口”就是在正焰口之后,叫和尚唱小调,拉丝弦,吹管笛,敲鼓板,而且可以点唱。仁渡一个人可以唱一夜不重头。仁渡前几年一直在外面,近二年才常住在庵里。据说他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个。他平常可是很规矩,看到姑娘媳妇总是老老实实的,连一句玩笑话都不说,一句小调山歌都不唱。有一回,在打谷场上乘凉的时候,一伙人把他围起来,非叫他唱两个不可。他却情不过,说:“好,唱一个。不唱家乡的。家乡的你们都熟,唱个安徽的。”

  姐和小郎打大麦,一转子讲得听不得。
  听不得就听不得,
  打完了大麦打小麦。

  唱完了,大家还嫌不够,他就又唱了一个:

  姐儿生得漂漂的,两个奶子翘翘的。
  有心上去摸一把,
  心里有点跳跳的。
  ……

  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
  仁山吃水烟,连出门做法事也带着他的水烟袋。
  他们经常打牌。这是个打牌的好地方。把大殿上吃饭的方桌往门口一搭,斜放着,就是牌桌。桌子一放好,仁山就从他的方丈里把筹码拿出来,哗啦一声倒在桌上。斗纸牌的时候多,搓麻将的时候少。牌客除了师兄弟三人,常来的是一个收鸭毛的,一个打兔子兼偷鸡的,都是正经人。收鸭毛的担一副竹筐,串乡串镇,拉长了沙哑的声音喊叫:“鸭毛卖钱——!”
  偷鸡的有一件家什——铜蜻蜓。看准了一只老母鸡,把铜蜻蜓一丢,鸡婆子上去就是一口。这一啄,铜蜻蜓的硬簧绷开,鸡嘴撑住了,叫不出来了。正在这鸡十分纳闷的时候,上去一把薅住。
  明子曾经跟这位正经人要过铜蜻蜓看看。他拿到小英子家门前试了一试,果然!小英的娘知道了,骂明子:“要死了!儿子!你怎么到我家来玩铜蜻蜓了!”小英子跑过来:
  “给我!给我!”
  她也试了试,真灵,一个黑母鸡一下子就把嘴撑住,傻了眼了!
  下雨阴天,这二位就光临荸荠庵,消磨一天。
  有时没有外客,就把老师叔也拉出来,打牌的结局,大都是当家和尚气得鼓鼓的:“×妈妈的!又输了!下回不来了!”
  他们吃肉不瞒人。年下也杀猪。杀猪就在大殿上。一切都和在家人一样,开水、木桶、尖刀。捆猪的时候,猪也是没命地叫。跟在家人不同的,是多一道仪式,要给即将升天的猪念一道“往生咒”,并且总是老师叔念,神情很庄重:“……一切胎生、卵生、息生,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南无阿弥陀佛!”
  三师父仁渡一刀子下去,鲜红的猪血就带着很多沫子喷出来。
  ……
  明子老往小英子家里跑。
  小英子的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到荸荠庵。独门独户,岛上只有这一家。岛上有六棵大桑树,夏天都结大桑椹,三棵结白的,三棵结紫的;一个菜园子,瓜豆蔬菜,四时不缺。院墙下半截是砖砌的,上半截是泥夯的。大门是桐油油过的,贴着一副万年红的春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门里是一个很宽的院子。院子里一边是牛屋、碓棚;一边是猪圈、鸡窠,还有个关鸭子的栅栏。露天地放着一具石磨。正北面是住房,也是砖基土筑,上面盖的一半是瓦,一半是草。房子翻修了才三年,木料还露着白茬。正中是堂屋,家神菩萨的画像上贴的金还没有发黑。两边是卧房。隔扇窗上各嵌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明亮亮的,——这在乡下是不多见的。房檐下一边种着一棵石榴树,一边种着一棵栀子花,都齐房檐高了。夏天开了花,一红一白,好看得很。栀子花香得冲鼻子。顺风的时候,在荸荠庵都闻得见。
  这家人口不多,他家当然是姓赵。一共四口人:赵大伯、赵大妈,两个女儿,大英子、小英子。老两口没得儿子。因为这些年人不得病,牛不生灾,也没有大旱大水闹蝗虫,日子过得很兴旺。他们家自己有田,本来够吃的了,又租种了庵上的十亩田。自己的田里,一亩种了荸荠,——这一半是小英子的主意,她爱吃荸荠,一亩种了茨菇。家里喂了一大群鸡鸭,单是鸡蛋鸭毛就够一年的油盐了。赵大伯是个能干人。他是一个“全把式”,不但田里场上样样精通,还会罩鱼、洗磨、凿砻、修水车、修船、砌墙、烧砖、箍桶、劈篾、绞麻绳。他不咳嗽,不腰疼,结结实实,像一棵榆树。人很和气,一天不声不响。赵大伯是一棵摇钱树,赵大娘就是个聚宝盆。大娘精神得出奇。五十岁了,两个眼睛还是清亮亮的。不论什么时候,头都是梳得滑溜溜的,身上衣服都是格挣挣的。像老头子一样,她一天不闲着。煮猪食,喂猪,腌咸菜,——她腌的咸萝卜干非常好吃,舂粉子,磨小豆腐,编蓑衣,织芦篚。她还会剪花样子。这里嫁闺女,陪嫁妆,磁坛子、锡罐子,都要用梅红纸剪出吉祥花样,贴在上面,讨个吉利,也才好看:“丹凤朝阳”呀、“白头到老”呀、“子孙万代”呀、“福寿绵长”呀。二三十里的人家都来请她:“大娘,好日子是十六,你哪天去呀?”——“十五,我一大清早就来!”“一定呀!”——“一定!一定!”
  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溜溜的,衣服格挣挣的。——这里的风俗,十五六岁的姑娘就都梳上头了。这两上丫头,这一头的好头发!通红的发根,雪白的簪子!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
  姐妹俩长得很像,性格不同。大姑娘很文静,话很少,像父亲。小英子比她娘还会说,一天咭咭呱呱地不停。大姐说:“你一天到晚咭咭呱呱——”
  “像个喜鹊!”
  “你自己说的!——吵得人心乱!”
  “心乱?”
  “心乱!”
  “你心乱怪我呀!”
  二姑娘话里有话。大英子已经有了人家。小人她偷偷地看过,人很敦厚,也不难看,家道也殷实,她满意。已经下过小定,日子还没有定下来。她这二年,很少出房门,整天赶她的嫁妆。大裁大剪,她都会。挑花绣花,不如娘。她可又嫌娘出的样子太老了。她到城里看过新娘子,说人家现在绣的都是活花活草。这可把娘难住了。最后是喜鹊忽然一拍屁股:“我给你保举一个人!”
  这人是谁?是明子。明子念“上孟下孟”的时候,不知怎么得了半套《芥子园》,他喜欢得很。到了荸荠庵,他还常翻出来看,有时还把旧帐簿子翻过来,照着描。小英子说:“他会画!画得跟活的一样!”
  小英子把明海请到家里来,给他磨墨铺纸,小和尚画了几张,大英子喜欢得了不得:“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就可以乱孱!”——所谓“乱孱”是绣花的一种针法:绣了第一层,第二层的针脚插进第一层的针缝,这样颜色就可由深到淡,不露痕迹,不像娘那一代绣的花是平针,深浅之间,界限分明,一道一道的。小英子就像个书童,又像个参谋:“画一朵石榴花!”
  “画一朵栀子花!”
  她把花掐来,明海就照着画。
  到后来,凤仙花、石竹子、水蓼、淡竹叶,天竺果子、腊梅花,他都能画。
  大娘看着也喜欢,搂住明海的和尚头:“你真聪明!你给我当一个干儿子吧!”
  小英子捺住他的肩膀,说:“快叫!快叫!”
  小明子跪在地下磕了一个头,从此就叫小英子的娘做干娘。
  大英子绣的三双鞋,三十里方圆都传遍了。很多姑娘都走路坐船来看。看完了,就说:“啧啧啧,真好看!这哪是绣的,这是一朵鲜花!”她们就拿了纸来央大娘求了小和尚来画。有求画帐檐的,有求画门帘飘带的,有求画鞋头花的。每回明子来画花,小英子就给他做点好吃的,煮两个鸡蛋,蒸一碗芋头,煎几个藕团子。
  因为照顾姐姐赶嫁妆,田里的零碎生活小英子就全包了。她的帮手,是明子。
  这地方的忙活是栽秧、车高田水,薅头遍草、再就是割稻子、打场子。这几荐重活,自己一家是忙不过来的。这地方兴换工。排好了日期,几家顾一家,轮流转。不收工钱,但是吃好的。一天吃六顿,两头见肉,顿顿有酒。干活时,敲着锣鼓,唱着歌,热闹得很。其余的时候,各顾各,不显得紧张。
  薅三遍草的时候,秧已经很高了,低下头看不见人。一听见非常脆亮的嗓子在一片浓绿里唱:
  栀子哎开花哎六瓣头哎……
  姐家哎门前哎一道桥哎……

  明海就知道小英子在哪里,三步两步就赶到,赶到就低头薅起草来,傍晚牵牛“打汪”,是明子的事。——水牛怕蚊子。这里的习惯,牛卸了轭,饮了水,就牵到一口和好泥水的“汪”里,由它自己打滚扑腾,弄得全身都是泥浆,这样蚊子就咬不通了。低田上水,只要一挂十四轧的水车,两个人车半天就够了。明子和小英子就伏在车杠上,不紧不慢地踩着车轴上的拐子,轻轻地唱着明海向三师父学来的各处山歌。打场的时候,明子能替赵大伯一会,让他回家吃饭。——赵家自己没有场,每年都在荸荠庵外面的场上打谷子。他一扬鞭子,喊起了打场号子:
  “格当XX——”
  这打场号子有音无字,可是九转十三弯,比什么山歌号子都好听。赵大娘在家,听见明子的号子,就侧起耳朵:“这孩子这条嗓子!”
  连大英子也停下针线:“真好听!”
  小英子非常骄傲地说:“一十三省数第一!”
  晚上,他们一起看场。——荸荠庵收来的租稻也晒在场上。他们并肩坐在一个石磙子上,听青蛙打鼓,听寒蛇唱歌,——这个地方以为蝼蛄叫是蚯蚓叫,而且叫蚯蚓叫“寒蛇”,听纺纱婆子不停地纺纱,“XX——”,看萤火虫飞来飞去,看天上的流星。
  “呀!我忘了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小英子说。
  这里的人相信,在流星掉下来的时候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心里想什么好事,就能如愿。
  ……
  “歪”荸荠,这是小英最爱干的生活。秋天过去了,地净场光,荸荠的叶子枯了,——荸荠的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哔哔地响,小英子最爱捋着玩,——荸荠藏在烂泥里。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滑溜的泥里踩着,——哎,一个硬疙瘩!伸手下去,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她自己爱干这生活,还拉了明子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
  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
  明子常搭赵家的船进城,给庵里买香烛,买油盐。闲时是赵大伯划船;忙时是小英子去,划船的是明子。
  从庵赵庄到县城,当中要经过一片很大的芦花荡子。芦苇长得密密的,当中一条水路,四边不见人。划到这里,明子总是无端端地觉得心里很紧张,他就使劲地划桨。
  小英子喊起来:
  “明子!明子!你怎么啦?你发疯啦?为什么划得这么快?”……
  明海到善因寺去受戒。
  “你真的要去烧戒疤呀?”
  “真的。”
  “好好的头皮上烧十二个洞,那不疼死啦?”
  “咬咬牙。舅舅说这是当和尚的一大关,总要过的。”“不受戒不行吗?”
  “不受戒的是野和尚。”
  “受了戒有啥好处?”
  “受了戒就可以到处云游,逢寺挂褡。”
  “什么叫‘挂褡’?”
  “就是在庙里住。有斋就吃。”
  “不把钱?”
  “不把钱。有法事,还得先尽外来的师父。”
  “怪不得都说‘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就凭头上这几个戒疤?”
  “还要有一份戒牒。”
  “闹半天,受戒就是领一张和尚的合格文凭呀!”“就是!”
  “我划船送你去。”
  “好。”
  小英子早早就把船划到荸荠庵门前。不知是什么道理,她兴奋得很。她充满了好奇心,想去看看善因寺这座大庙,看看受戒是个啥样子。
  善因寺是全县第一大庙,在东门外,面临一条水很深的护城河,三面都是大树,寺在树林子里,远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金碧辉煌的屋顶,不知道有多大。树上到处挂着“谨防恶犬”的牌子。这寺里的狗出名的厉害。平常不大有人进去。放戒期间,任人游看,恶狗都锁起来了。
  好大一座庙!庙门的门坎比小英子的肐膝都高。迎门矗着两块大牌,一边一块,一块写着斗大两个大字:“放戒”,一块是:“禁止喧哗”。这庙里果然是气象庄严,到了这里谁也不敢大声咳嗽。明海自去报名办事,小英子就到处看看。好家伙,这哼哈二将、四大天王,有三丈多高,都是簇新的,才装修了不久。天井有二亩地大,铺着青石,种着苍松翠柏。“大雄宝殿”,这才真是个“大殿”!一进去,凉嗖嗖的。到处都是金光耀眼。释迦牟尼佛坐在一个莲花座上,单是莲座,就比小英子还高。抬起头来也看不全他的脸,只看到一个微微闭着的嘴唇和胖敦敦的下巴。两边的两根大红蜡烛,一搂多粗。佛像前的大供桌上供着鲜花、绒花、绢花,还有珊瑚树,玉如意、整根的大象牙。香炉里烧着檀香。小英子出了庙,闻着自己的衣服都是香的。挂了好些幡。这些幡不知是什么缎子的,那么厚重,绣的花真细。这么大一口磬,里头能装五担水!这么大一个木鱼,有一头牛大,漆得通红的。她又去转了转罗汉堂,爬到千佛楼上看了看。真有一千个小佛!她还跟着一些人去看了看藏经楼。藏经楼没有什么看头,都是经书!妈吔!逛了这么一圈,腿都酸了。小英子想起还要给家里打油,替姐姐配丝线,给娘买鞋面布,给自己买两个坠围裙飘带的银蝴蝶,给爹买旱烟,就出庙了。
  等把事情办齐,晌午了。她又到庙里看了看,和尚正在吃粥。好大一个“膳堂”,坐得下八百个和尚。吃粥也有这样多讲究:正面法座上摆着两个锡胆瓶,里面插着红绒花,后面盘膝坐着一个穿了大红满金绣袈裟的和尚,手里拿了戒尺。这戒尺是要打人的。哪个和尚吃粥吃出了声音,他下来就是一戒尺。不过他并不真的打人,只是做个样子。真稀奇,那么多的和尚吃粥,竟然不出一点声音!他看见明子也坐在里面,想跟他打个招呼又不好打。想了想,管他禁止不禁止喧哗,就大声喊了一句:“我走啦!”她看见明子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了点头,就不管很多人都朝自己看,大摇大摆地走了。
  第四天一大清早小英子就去看明子。她知道明子受戒是第三天半夜,——烧戒疤是不许人看的。她知道要请老剃头师傅剃头,要剃得横摸顺摸都摸不出头发茬子,要不然一烧,就会“走”了戒,烧成了一片。她知道是用枣泥子先点在头皮上,然后用香头子点着。她知道烧了戒疤就喝一碗蘑菇汤,让它“发”,还不能躺下,要不停地走动,叫做“散戒”。这些都是明子告诉她的。明子是听舅舅说的。
  她一看,和尚真在那里“散戒”,在城墙根底下的荒地里。
  一个一个,穿了新海青,光光的头皮上都有十二个黑点子。——这黑疤掉了,才会露出白白的、圆圆的“戒疤”。和尚都笑嘻嘻的,好像很高兴。她一眼就看见了明子。隔着一条护城河,就喊他:
  “明子!”
  “小英子!”
  “你受了戒啦?”
  “受了。”
  “疼吗?”
  “疼。”
  “现在还疼吗?”
  “现在疼过去了。”
  “你哪天回去?”
  “后天。”
  “上午?下午?”
  “下午。”
  “我来接你!”
  “好!”
  ……

  小英子把明海接上船。
  小英子这天穿了一件细白夏布上衣,下边是黑洋纱的裤子,赤脚穿了一双龙须草的细草鞋,头上一边插着一朵栀子花,一边插着一朵石榴花。她看见明子穿了新海青,里面露出短褂子的白领子,就说:“把你那外面的一件脱了,你不热呀!”
  他们一人一把桨。小英子在中舱,明子扳艄,在船尾。
  她一路问了明子很多话,好像一年没有看见了。
  她问,烧戒疤的时候,有人哭吗?喊吗?
  明子说,没有人哭,只是不住地念拂。有个山东和尚骂人:“俺日你奶奶!俺不烧了!”
  她问善因寺的方丈石桥是相貌和声音都很出众吗?“是的。”
  “说他的方丈比小姐的绣房还讲究?”
  “讲究。什么东西都是绣花的。”
  “他屋里很香?”
  “很香。他烧的是伽楠香,贵得很。”
  “听说他会做诗,会画画,会写字?”
  “会。庙里走廊两头的砖额上,都刻着他写的大字。”“他是有个小老婆吗?”
  “有一个。”
  “才十九岁?”
  “听说。”
  “好看吗?”
  “都说好看。”
  “你没看见?”
  “我怎么会看见?我关在庙里。”
  明子告诉她,善因寺一个老和尚告诉他,寺里有意选他当沙弥尾,不过还没有定,要等主事的和尚商议。
  “什么叫‘沙弥尾’?”
  “放一堂戒,要选出一个沙弥头,一个沙弥尾。沙弥头要老成,要会念很多经。沙弥尾要年轻,聪明,相貌好。”“当了沙弥尾跟别的和尚有什么不同?”
  “沙弥头,沙弥尾,将来都能当方丈。现在的方丈退居了,就当。石桥原来就是沙弥尾。”
  “你当沙弥尾吗?”
  “还不一定哪。”
  “你当方丈,管善因寺?管这么大一个庙?!”
  “还早呐!”
  划了一气,小英子说:“你不要当方丈!”
  “好,不当。”
  “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又划了一气,看见那一片芦花荡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
  “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
  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

  一九八○年八月十二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作者:汪曾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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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15

闪婚故事之一种

男女主角上初二时早恋,班主任通知家长打散,后男主角父母因工作调异地,两人10多年没有联系。女主角大学毕业后进某省会城市公安厅出入境管理处工作,官至科长,男主角博士毕业后在该省会城市某大学任教,得一出国进修机会,但男主角的护照在出国前一日丢失,去补办时办事员告诉他要7日后才能拿到,男主角一急之下冲到女主角办公室。

半小时后,女主角和男主角分别去取户口本,予当日办理好结婚登记,第2日男主角拿到护照出国,3个月后男主角回国,1个月后办婚礼,现在已生小孩。

婚礼当天更象演电视剧。
据新郎介绍,男女主角相认后且说明误会后,男主角当即求婚,女主角眩晕中立马答应。
男主角去外地后在初三一年共计给女主角写了60多封信,都被女主角老妈和班主任打劫了,90年代中期女主角家比较穷,连电话都没有,唉。
女主角老妈打劫到信后立即销毁,班主任比较变态,竟然每封信的拆开阅读,男主角写给女主角的最后一封信因为写得太情真意切被班主任作为收藏品收藏。接到请贴后也没把这信告诉男女角,直到婚礼当天敬酒敬到他时才拿出来,婚庆公司的司仪临时增加节目,要求男主角上台把信念给新娘。
结果是男主角在台上哭着念信,女主角在台下,信还没念完抗不住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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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06

朝廷想要的互联网

60岁的生日终于过完了~庆祝下~互联网的这场暴风雨是不是就要过去了?
看样子不像,因为昨天豆瓣死了。

这个Web2.0的典范网站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阉割之后,貌似踏上了饭否的老路子,饭否倒下之后大家曾经在豆瓣惺惺相惜,现在豆瓣都休克了,咋整?但愿它只是服务器出问题吧。
经过这么多事,饭否,Google,豆瓣,网易科技…… 等等等等…
我们不难看出,上头想要的互联网不是Web2.0,他们想要的互联网要像电视一样,你可以看,你爱看啥看啥,看完你爱说啥说啥,但是你只能自言自语。

他们的的目标就是把2.0打回到1.0去~

1.我们的网站要像电视台那样,每天晚上19:00必须实时对新闻联播进行文字直播,每天必须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传播党的新政策。
2.所有的站长必须在当地公安、法院、检查等等相关部门进行登记,有超过3米以上的搬动必须报告(比如说换个卧室什么的),防止抓捕时出现不必要的错误。
3.所有的空间商必须采用“黑坝-网站护航”进行信息扫描,每半小时一次。过滤关键词经过最新升级已经增长到了125万个。
4.猫扑、天涯、Wow吧、新浪博客、搜狐博客………等等网站和服务能关则关,关不了的话,逐步转化为国家参股,所有管理员实行实名上岗,并参加与国家安全局的一样的上岗政审。
5.所有的新闻类网站改为纯Html制作(对外要说降低IT业门槛,让更多计算机专业人员找到工作),网站禁止评论、禁止用户发表任何意见。
6.论坛类网站进行全面监视,网络舆论引导员工资从五毛涨到一块五。
7.网民凭证上网,上网之前要去所在地“网监部”考取“上网资格证”,课程要求是当代政治、现代政治和当前政治,教材与党校同步。

……

好了好了,再写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骂自己。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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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国皇家电视台《新闻联播》

  【出片头后】

  【男】: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是光绪二十五年十月初六,西历1900年11月6号,距太后60大寿还有25天,这次节目的主要内容有: 全国各地官员、百姓继续深入学习、落实太后“圆明园讲话”精神,以“讲话精神”指导各项工作,取得了显著成绩。

  【女】:皇帝陛下在中南海紫光阁接受了新到任的三国公使递交的国书。

  【男】:长篇通讯《人民的好公仆—常贝勒》

  【女】: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发言人就日本海军在东海阻拦我北洋水师正常航行一事发表谈话。

  【男】:全国农村稳定工作会议在京召开。下面请看详细内容。

  【女】:全国各地官员、百姓继续深入学习、落实太后“圆明园讲话”精神,以“讲话精神 ”指导各项工作,取得了显著成绩。请看报道:



  (切换画面)两江总督李鸿章说:我们组织各部门各系统原原本本地学习了“讲话”,深刻认识到“讲话”高屋建瓴地把握了我朝的实际情况,实事求是地全面分析了当前的社会状况,为我朝的全面振兴指明了正确方向。“讲话”博大精深、大气磅礴,对圣祖以来的祖训有了新的发展,是当代的新的祖训。通过学习,我们对两江地区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全面清理,制定了多项整改措施。目前,各级官员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工作热情空前高涨。(切换画面)今年,两江共下派了300个工作小组,他们吃住在田间地头,和老百姓交朋友,唠家常,解决他们关心的各种问题,得到广大群众的拥护。(特写:一满脸皱纹、满口无牙的老妇):他们来到我家,又是帮助种地,又是帮忙挑水,康熙爷的干部又回来了。

  (切换画面)在闹运会主场馆鸽子窝建设工地上,建设工人以极大的工作热情投入到闹运工程的建设中,决心以最高的质量,最短的工期建设好这一跨世纪工程,以优异成绩向太后六十大寿献礼。(切换画面)闹运会主场馆鸽子窝工程师詹天佑是从美国学成回国的知识份子,他婉延谢绝了美国教授要他留校任教的邀请,回国参加举世瞩目的闹运工程建设,他说:“学习了太后的 “圆明园讲话”,我对国家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我们广大建设者决心以太后“讲话“精神为指针,保质保量完成闹运工程。

  (切换画面)在长江之滨的武汉,国家重点企业汉冶萍钢铁厂里热火朝天,工人在为稳产高产而工作,在工厂大楼里,管理人员在伏案设计、规划。厂领导盛宣怀告诉记者:“全厂干部职工学习了太后“圆明园讲话”,对完成今年的各项任务满怀信心,截止本月底,汉冶萍钢铁厂共产钢25万吨,钢材10万吨,铁15万吨,上交各种税收400万两,比上年增涨了15%,这些骄人成绩的取得是与太后的一向关心,“讲话”精神的鼓舞分不开的。全体汉冶萍工人决心全面完成朝庭下达的承包指标,为民族振兴多作贡献。

  (切换画面)在张裕葡萄酒厂,广大干部职工纷纷表示(一女职工):“学习了太后“讲话 ”,我们信心更足了,干劲更大了,今年,我们生产的葡萄酒各项质量指标都达标,收到了日本100箱的订单,这在学习太后“讲话”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我们一定要努力工作,为国家多创外汇,以实际行动支持国家的经济建设。”

  (切换画面)在河南农村,广大农村干部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实践太后“圆明园讲话”精神的活动中,(武训):学习了“圆明园讲话”后,更加坚定了我义务办学的决心,我一定要多办学,办好学,为乡亲们多办好事。

  (切换画面)在浙江余姚县,广大六扇门干部按照“讲话”要求,依法办案,维护了司法公正,(小白菜,痛哭流涕地说):如果不是六扇门落实太后的“讲话”精神,我这案子永远也翻不了,我这条命是太后给的,我一定要改正错误,重新做人,努力学习“圆明园讲话”,搞好农业生产。

   【男】:恭亲王今天在承德避暑山庄接见了新入选朝廷队的闹运选手,(切换画面,闹运选手作欢迎状)恭亲王对运动员在闹运预选赛上取得的良好成绩表示祝贺。恭亲王说:“此次国际闹林匹克运动会在我朝举行,是朝廷的光荣,也是臣民的光荣。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是民族的希望,希望你们戒骄戒躁,继续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闹运工作中去,深入领会太后“圆明园讲话”的精神实质,做实践“圆明园讲话”精神的模范,发扬大清前辈吃苦耐劳,实事求是的“长白山精神”,为我朝在此次京都闹运会上取得更新的业绩。

【女】:今天上午,皇帝陛下在中南海紫光阁接受了新到任的三国公使递交的国书。这三国公使是:葡萄牙公使胡里奥,西班牙公使冈萨雷斯,荷兰公使克劳斯。

  【男】:今天的《贱民日报》全文刊登了龙兴社记者编写的长篇通讯《人民的好公仆—常贝勒》,文章说:“常贝勒出身在呼伦贝尔草原的一个贫苦牧民家庭,在皇恩的沐浴下长大成人,在正蓝旗领导的关心下成为一名国家干部,几十年来,他深入基层,和牧民们吃住在一起。牧民们亲切地称他为“贴心人”。去年,呼伦贝尔草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雪灾,常贝勒将自己家草场的草料无偿提供给牧民,千里草原出现了灾年无灾的奇迹。(一牧民抹着眼睛说):那天我正在毡房里着急,不想常贝勒亲自带着一车草料来到我家,亲切地问寒问暖,让我放心,说有太后在,有皇上在,一定不会让我们流离失所的。常贝勒真是牧区的活菩萨,是我们广大牧民的好贝勒”。详情请看《新闻联播》之后的《焦点访谈》。

  【女】:今天上午,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发言人就日本海军在东海阻拦我北洋水师正常航行一事发表谈话。发言人说:我北洋水师在东海我方水域正常航行,遭到日本海军武力阻拦,并击伤击沉我方舰船多只,我方对此表示强烈谴责。清日双方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可近来日方不顾清方的一再反对,多次做出伤害清方的事情,我们对此深表遗憾和不满。我们敦促日本方面,以清日传统友谊为重,不要干扰清日关系的顺利发展。我们保留作出进一步反应的权利。

  这位发言人还就近日美国议会议长会见分裂分子孙中山一事发表了谈话。发言人说:近日,美国议会议长不顾清方的一再反对,会见分裂分子孙中山,清方对此坚决反对。发言人警告美国,孙中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民族分裂份子,决不是什么学者。我们要求美方尊重我朝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警惕一小撮民族分裂分子的破坏活动。最近一个时期以来,一旦清美关系发展顺利,总是有一些反清势力试图破坏清美关系,我们要求美方以维护清美关系大局为重,不要再做伤害大清国人民感情的事,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男】:恭亲王今天在承德避暑山庄会见了俄罗斯特使彼德洛夫,宾主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恭亲王说:大清国重视同俄罗斯的传统关系,支持俄罗斯在国际上发挥重要作用,这次《清俄边境条约》的签订是一件对两国人民都有利的大事,为两国关系的全面发展扫清了障碍,彼得洛夫特使表示完全同意恭亲王对两国关系的评价,他说俄罗斯完全尊重大清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决心朝着建立两国睦邻友好的正确道路不懈努力。

  【女】:下面请看刚刚收到的报道,全国农村稳定工作会议今天在宫内畅春园召开,大内总管李莲英主持了会议,李莲英强调:一定要全面贯彻太后“圆明园讲话”的精神,落实农村捐费改革要求,保证农村捐费的适度增长。李莲英说:要保证农民有饭吃,儿童有学上,要教育农民转变思想观念,破除小农经济思想,保持农村的稳定。使农村各项工作得以顺利开展。会上,江苏省还介绍了他们在全省设立宾兴堂,资助考上秀才而无力交纳束修费的莘莘学子,设立养老院,育婴堂帮助贫困农民,和积极开拓就业渠道,帮助失业机户重新再就业的先进经验。

  【男】:全国知识分子下乡活动在大江南北展开,目前,各地举人、秀才、监生正积极响应太后“圆明园讲话”精神,下乡参加社会实践,(切换画面,一队举人、秀才、监生打着杏黄龙旗走在乡村小路上)他们每到一地,就为老百姓解忧排难,为农民解决生产、生活中存在的困难,为农民代写书信,家谱,农民们纷纷表示,这是太后给我们送来的“明白人”。浙江余姚县举人杨乃武还放弃城关镇的优越生活条件,主动要求到偏僻农村任教,据该县统计,目前已收到20份主动要求到偏僻农村任教的申请书。

  【女】:纪念多尔衮诞辰250周年座谈会今天在颐和园烟波致爽阁召开,会议由军机大臣醇亲王主持,三额附景寿,军机大臣袁世凯等领导参加了座谈会。多尔衮是我朝杰出的军事指挥家、战略家,为我朝的建立立下了不朽功勋,他指挥的“山海关大捷”是我朝夺取政权战争的转折点,他创立的不怕吃苦,实事求是的“长白山精神”是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会上还发行了《多尔衮纪念画册》。

  【男】:《太后诏书选》由翰林院编辑出版发行,这本书收录了太后近年来的诏书共75篇,其中有部份篇目是以前未公开发行的,该书全面阐述了我朝的政治,军事,文化等方面的发展规律,对我朝的未来发展进行了科学总结和深刻剖析。礼部侍郎李鸿藻出席了发行仪式,他强调:该书的出版发行是我朝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各行省,部门要组织学习,把学习该书和当前的学习太后“圆明园讲话”结合起来,各县学,府学要组织举人,秀才进行讨论,掀起一个新的学习高潮。

  【女】:各位观众,这次节目大约需要45分钟,下面继续报道。今年上午,京师学术界继续揭批“康有为、梁启超卖国罪行座谈会” 在湖广会馆召开,会议由大学士荣禄主持,翰林院全体翰林出席了座谈会。荣禄说:康有为、梁启超一小撮反动势力,沈醉于西方的那一套理论,背祖弃宗,最终逃窜海外,与民族分裂分子孙中山相勾结,投入了洋人的怀抱,成为西方反清势力的一枚棋子,这彻底暴露了他们祸国殃民的反动本质,露出了他们反皇帝、反人民的丑恶嘴脸,我们广大臣民要爱祖国,爱朝廷,把爱朝廷主义教育活动灌输到每一个角落,绝不能让分裂分子的阴谋得逞。

  【男】:人民的好公仆—常贝勒先进事迹报告会今天在京师大学堂举行,报告会由大学士郑孝胥主持。报告团由宗人府主事福山贝勒、常贝勒的女儿还珠格格组成,他们的演讲激起了一阵阵的热烈掌声,报告会前,大学士郑孝胥还会见了报告团成员,这次报告会的详细情况请注意收看本台二频道20点30分的《皇恩浩荡》栏目。

  【女】:日前,八旗陆军在木兰围场附近举行了军事演习,这次演习全面检阅了近年来八旗陆军的军事训练成绩,我英勇的八旗军队全面落实太后“圆明园讲话”精神,坚决听从太后的指挥,这是一只战无不胜的光荣军队。(切换画面)八旗骑兵演练了马上奔袭的骑技,火炮队表演了炮法,所有战士弹无虚发,全部击中目标。(切换画面)军机大臣恭亲王、袁世凯等领导检阅了演习部队。(切换画面,一八旗兵激动地说):我们坚决听从太后和军机处的指挥,以太后“圆明园讲话”精神武装我们的头脑,保卫大清江山永不变色。

  【男】:庆闹运国际手工艺品博览会在京城开幕,恭王福晋和侧福晋出席了开幕式。恭王福晋说: “这次国际闹运会是展示我国传统工艺、悠久文化的一次大好机会,是我国与世界各国开展交流合作的一个窗口。各部门要紧紧把握闹运机会,使我们的产品早日走出世界。(切换画面)在绣花鞋展台前,恭王福晋拿着一只绣花鞋,对精美的做工赞不绝口。(切换画面)在鼻烟壶展台前,恭王福晋与手工艺人亲切地交谈。她勉励工作人员,要把这次博览会开好,最后恭王福晋应邀为大会题词“民族瑰宝”。(切换画面,大会工作人员鼓掌)英国商人约翰.史蒂文森情不自禁地说:“太精美了,太不可思义了,这是我们苏格兰所没有的,我一定要带一些回去,给我的朋友们作纪念。”

  【女】:下面播送一组简讯: 全国戏剧会演在京举行,珍贵妃、瑾贵妃、八旗旗主、德龄格格、郡王、郡主参加了开幕式,著名戏剧家盖叫天表演了京剧《我们的大清国呀,好大的一个家》,演出结束后,珍贵妃、瑾贵妃、八旗旗主、德龄格格、郡王、郡主等领导接见了全体演员,勉励他们为发扬国粹继续努力,以优异成绩迎接太后六十大寿的到来。这台晚会的演出情况将在本台稍后的《天朝英姿》栏目播出,欢迎到时收看。

  粤汉铁路日前建成通车,粤汉铁路北起汉口,南至广州,全长一千二百公里,广大建设者以饱满的工作热情,用了三年时间铺通了全线,这条铁路的开通将对我朝的全面振兴将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据户部统计资料反映:我国秋粮又获丰收,粮食总量比上年同期增涨12%,这是我国粮食连续 270年获得丰收,目前,各地农民踊跃上交公粮,没有出现“打白条”现象

  日前,国子监祭洒王国维对记者说:从明年起,监生的录取考试将采用4+X方式,4就是《论语》、《中庸》、《大学》、《孟子》四门必考课,X就是从《易经》、《书经》、《诗经》、《春秋》、《礼记》中任选一门。

  日前,我朝选手福郡王在世界斗蛐蛐比赛中取得冠军,这是我朝首次取得这一重要赛事的冠军。

  京师万牲园一只白象产下了一只幼仔,这只白象是暹罗国进贡的,热带白象在北方地区产仔这还是首次。

  【男】:下面请看国际新闻: 国际舆论纷纷对日本海军干扰我北洋水师正常航行一事发表评论,俄罗斯《远东新闻》发表署名文章说:日本的举动令人费解,并呼吁日本保持克制。法国《华商报》说:这是一起严重的挑衅事件,对大清国的主权造成严重威胁,是对国际法的粗暴践踏。暹罗国《暹华日报》发表评论说:日本的举动破坏了整个亚洲的和平和稳定。美国的华人社团也举行座谈会,对日本的暴行进行了谴责,会后,他们来到日本领事馆前举行了抗议活动。

  【女】:美国南部佛罗里达的“海神”飓风造成严重人员、财产损失,据报道:飓风至少刮倒房屋300多间,有20多人死亡,另有11人下落不明,美国已宣布该州进入紧急状态。

  【男】:非洲布隆迪发生严重旱灾,布隆迪至少已有两年没有下雨,旱灾造成200人死亡,有数万难民无家可归,(特写,一只苍蝇趴在一个脏兮兮儿童脸上)。

  【女】:印度南部一辆列车出轨,这列火车是从班加罗尔开往新德里去的,车上共载有3000多名乘客,事故共造成3名乘客死亡,印度铁道部长视察了事故现场,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之中。这次《新闻联播》节目播送完了,谢谢收看,再会。

  (男女播音员面带微笑,作意犹未尽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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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约定

一同事下班路上遇到打架的,立刻上前围观,见两人推推搡搡,一人骂道:小子,咱晚上十点还在这,找人拿家伙随便,晚上十点见个输赢,不来的是孙子。
另一人也高叫:嘛玩意,晚上十点,好,晚上十点,我弄死你,你记住了,不来的是孙子。
同事很激动,回到家赶紧吃完饭,早早来到约战地点等着看群殴,等到12点也没见个人来,懊丧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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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04

婚礼的备份

一个婚庆公司的老板告诉我的!绝对属实!
那天日子不大,不算忙,老板就自己开着头车去了,尾车也是他公司的的。
新郎从7点多上楼接新娘,11点还没下来!老板怒了!上去一看……
新娘子在拿新郎!说之前看好一个大的液晶电视,新郎没给买,让他现在去买!新郎说后补,新娘不干!说现在不买就不结!
最后新郎怒了!说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新娘说不走!
新郎扭头就跟伴郎、摄像等人说:走!
楼下的车队一个也不吭声!老板问他去哪?
他说去某某小区。
去了之后给一个女孩跪下,让她嫁给他,说一定给她幸福、对她好!
跪了好久~
结果就真的带下来一个没穿婚纱的新娘!
这时候新郎的脸也开了~
老板说:我考!哥们你还有替补队员啊?
新郎说你别开我心了!这个是我同学,一直喜欢我,是我以前有眼无珠……
据说后来准新娘去闹会场了!而且新娘家的也开始闹。新郎说是她自己不嫁我的!
第二天就和原来的新娘办了离婚~要和他那个同学办结婚证!
厉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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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01

在CCTV和CNN上检阅国庆大阅兵有感

今天比平时起得早,爬起来一看,十一点半,惊慌失措,难道我错过了六十周年国庆大阅兵?随即想到身在异乡澳洲,悉尼时间比北京早两个小时,北京此时正是九点半,大阅兵尚未开始。我打开电视机,不停换台,CNN,FOX,BBC,从平洋岛屿的海啸到印度尼西亚的地震,都是鸟语新闻,换来换去,就有些紧张了。没有装中文电视,天啊,莫非要错过国庆六十周年大阅兵?

赶快打开笔记本电脑,通过锐推向网友发出呼叫,不到一分钟,十几个推友答复我,并给了连接:中央电视台的网址。打开一看,喜出望外,“直播”啊。于是,我一边看电脑上的CCTV,一边看电视上的CNN。CCTV直播已经开始,蓝天白云,北京沉浸在一片颜色的海洋和欢乐的气氛之中,我真想如诗里写的那般,插上翅膀,让心儿飞向北京天安门……

“死亡总数已经达到74人,目前还有一百多位受伤,失踪的多达……”这是大屏幕电视上的CNN报道,“美国总统奥巴马宣布小岛为灾难区,澳洲政府也表明,随时驰援……”

两个屏幕上报道的反差如此之大,这一刻,我还真有些时空倒错了,灾难发生在遥远的别处,我们只有档不住的欢乐,是历史已经结束?还是时间才刚刚开始?东方的巨人真的要崛起了?我自豪,我激动,为了一会能够连续观看国庆阅兵,我再次冲向厕所……

十点到了!这时CNN停下了新闻报道,画面立即切换到北京天安门广场,我一看,好家伙,硕大无比的屏幕右上角打出了“直播”的字样。我家的电视可是超大平面,在这上面看大阅兵,可比在屁股大一点的电脑上看带劲多了。感谢CNN,感谢CNN,让我直接从电视上看到实况直播,据我所知,CNN这种国际电视,是绝对不会实况直播一个国家的国庆庆典的,除非是刚刚成立的国家,或者即将崩溃的国家——换一个方法强调一下:在我的记忆中,CNN这些年几乎连美国的国庆也没有实况直播过!

开始了,威严的仪仗队走来了,啊,激动啊,真威风……“现在让我们看一下北京的群众,噢,他们在哪里——”画面上是仪仗队踏步,我却听见CNN播音员讲其他的,在谈中国问题,还扯到一些上访群众,中国面临的问题……我考,你烦不烦啊?阅兵不光是看的,知道吗?还要听啊,那整齐的铿锵有力的步伐,比画面更能震撼人心……你这样啰七八嗦的,我听不见啊。于是我稍微调小了电视音量,打开手提电脑的音量,CNN播音员节外生枝,我不如看咱中央电视台的直播 ——

可是,奇怪啊,电视上仪仗队已经走到金水桥了,可电脑上的仪仗队才刚刚出来,怎么回事?询问网友,中央台不是直播吗?网友回答了,要晚一会,大概30秒吧——

我这才长了见识,这也叫“直播”?问题在于,如果没有大电视CNN,我也无所谓,可是有了,两个都在我面前摆着,我怎么可能把眼睛从真正的直播转到晚半分钟的“直播”?即便我喜欢电脑上字正音圆的汉语解说,可如果我已经瞥见了电视上的方阵,还会在电脑上再看一遍?

我告诉网友,我这里比他们早一些看到下一步发生什么事,我说出来完全是无意的,结果,好几个网友竟然说,啊,羡慕你。羡慕我什么?早了半分钟?早了半分钟,或者说能够看到真正的“直播”,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这是我今天思考的第一个哲学问题。

这种空前绝后的历史事件,早半分钟的意义,或者说真正“直播”的意义非同小可,也许就能见证历史。可晚了半分钟,你只是在看文艺表演。为啥?因为,如果真有历史事件发生,那些搞“直播”的编辑会让你无法看到的,你虽然只晚了半分钟,但你看到的几乎都是人家编辑允许你看到的,就这么简单。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从画面上看到每一个笑容,都是如假包换的真实,而我的十三亿同胞看到的,只是CCTV编辑们愿意然你看到的“真实”。也许到最后,我们看到的内容一模一样,但作为人,我们其实并不完全一样。这个哲学问题有点绕口,你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别和我较劲。

威严雄壮的方阵把我从这个思考中拉了出来,哈,太威风了,太牛了,我马上在网络上发表即时评论,可有网友随即打字回来,什么呀,没有看到啊。—— 啊,我感慨万分,虽然我在远隔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南半球,可实际上,我比此时此刻坐在中国大陆的13亿人民离北京更近啊,至少,我比他们更快地看到了阅兵的方阵雄壮地走了过来……这一刻,我才深深地感到,作为一名侨居在海外的华人,我有什么理由不比我的大陆同胞更爱国呢?至少我的心儿离北京更近——耶……

中央电视台的镜头从空中鸟瞰拍摄天安门周围的情景,这个画面只有中央电视台有,CNN也是借用中央台的,所以这个画面是同步。但长了一双小而锐利的双眼的我,在随着中央电视台的镜头扫了两眼后,就发现了严重问题。于是,我立即在网络上打字:立即停止空中拍摄!请立即停止空中拍摄!!我恨不得打开秘密发报机,发出莫斯密码:老杨头呼叫北京,请CCTV立即停止空中拍摄,特别不要拍摄天安门附近楼房和街道的鸟瞰图……

网友不耐烦了,问,老杨,你发神经啊,你怎么一看到士兵就想起战争年代?怎么不能拍摄了,北京高楼大厦,街道整齐……

我打断网友说,哎,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不,我是爱国心切啊。因为我从那些镜头里看到了不和谐的东西,非常不和谐,我担心外国人过一会也会看出来,于是又要借机生事、大造舆论啊。你看看那些从空中拍摄的北京城,且不说举行仪式的长安街上,就连附近的多条街道,上面不但没有车辆,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还有那么多高楼大厦,不要说屋顶上没有一个观摩的人,所有的门窗都紧闭……同胞啊,你知道我参加过多少次国外的国庆游行吗?光美国的,好像就有三次,除了游行主街道,旁边到处都是人民,还有楼顶屋顶上啊,可从CCTV拍摄的画面,北京怎么好象在演“空城计”似的?

我是担心别有用心的CNN播音员突然发出这样的质问: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可“人民”到哪里去了?

“请购买XX人寿,让你的孩子有一个光明的未来……”正在我低头打字的时候,大屏幕电视里传来CNN的英文声音,“XX牌卫生巾……”天啊,CNN 竟然插播广告,我当即松了一口气,好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空城”的北京,不过,扫了两眼他们的广告,随即又紧张起来,我的妈呀,要是被国内愤青看到CNN竟然在直播我们国庆庆典的时候,插播这些无聊的广告,还不把他们砸了?谢天谢地,国内人民被保护起来了,他们看不到CNN,他们只看CCTV——那是他们出钱供养的电视,当然在这种场合,是不用插播广告的……

女兵来了,女兵来了,多么雄壮,多么整齐,多么美啊……你能够想象,除了北朝鲜外,还有哪一个国家可以组织这么庞大却整齐划一的大阅兵?

想到这里,我开始了今天的另外一个绕口的哲学问题:大家夸奖这种大阅兵时最常用的词儿是:整齐划一,意思是这么多人,行动起来,竟然好像“一”个人似的……于是,我随意在电脑上打了一句话:如果我一个人到天安门去走步,会不会更“整体”?我的话音未落,一个网友说话了:一个上去也很难说的,你能保证每一步都走得一样?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思考,那么多人上去,走得整齐,于是我们表扬他们好像“如一”——象一个人一样,那么,如果是一个人上去,自然不用像谁了,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人。这样我们就无法使用“整齐划一”这个成语了。

对大阅兵最大的褒扬就是“整齐划一”,可见最美的还是那个“一”,也就是独立的个人。这么多人都是一个又一个的个人组成的,当我们看到他们如何整齐的时候,我们只是在惊叹,他们竟然一模一样,他们竟然一点差别也没有……这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些方阵里的每一个士兵都和我们一样,吃饭穿衣谈恋爱,转业之后可能会去申请保安的工作,然后老板说,走两个正步让我看看,那个曾经参加过国庆大典的士兵于是走了两步,老板说,算了算了,一点也没有那个感觉了,你去守大门吧……

我的思绪已经离开了大阅兵,陷入这个哲学问题了。集体主义没有什么不好,但却屡次被极权政府利用,给自己的国家,甚至人类带来灾难。其实,就是因为当我们在群体意识和集体主义忽悠之下惊叹大家竟然能够“整齐如一”的时候,却忽视了那组成集体的一个又一个的“一”。

其实,我也不能免俗。例如据说,北京国庆期间不但没有不和谐因素,甚至连小偷都没有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很惊讶,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是啊,相对于这样轰轰烈烈的庆典,整齐划一的大阅兵,那些势单力薄的小偷和一两个不和谐人,真是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那么的微不足道。你看,我也被集体主义感染了。

看完大阅兵,等到“群众”上场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因为要去游泳减肥)。我之所以把“群众”用引号打起来,那是因为他们只是选出来的群众的代表,所以本人加上引号以示区别。记得在外国参加国庆游行,连我这个外国人也可以跟住大队人马,随波逐流,浑水摸鱼,那样的庆典中出现的群众,才不用打上引号以突出他们的“选民”地位。(注:这里的“选民”是“被选上的民众”,而不是有权投票的那个“选民”)

这次同时从CCTV和CNN观看大阅兵,发现CNN的报道基本上还算公正的,当然,多次插播广告,搞得我很郁闷。特别是在方阵走上来后,CNN竟然转到别的新闻上了,可等到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兵方阵上来时,它又立即转回到北京天安门现场,大概半分钟不到,等到女兵消失了,它又去播送其他新闻。虽然我也喜欢看女兵(而且还向往有打听她们是哪个部队的,改天去慰问慰问),可你CNN也这么明目张胆,就有点伤我的民族自尊心了……

CNN在播放的中间插播一句话:中国向何处去?谁知道?我看到他们又杞人忧天没事找事,就骂了一句,并顺手写道:我不是早在博客里写了?看起来CNN那帮人不看我的博客。

第一次在电视中看到北京的天空竟然如此美丽,那么蓝,上面还漂浮着几朵像画上去的白云,简直让人不敢想像,和澳洲的天空一样了,好像被洗过似的。莫非我们除了洗澡、洗胃、洗肾、洗脑之外,又发明了洗天?……

最后,我要对举办这次大阅兵的领导同志们说一声辛苦了,并谢谢你们让人民(包括我这个小民)从电视上检阅了“人民”的军队……

by 杨恒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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