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19

几米:背影

冬日午后,幽静的树林小径,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渐渐放慢脚步,聆听不知名的鸟叫声。
你不时回过头来,露出光灿的笑容,唤我快快跟上。
望着你熟悉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悲伤突然涌来,
这么幸福的时刻,可以一直走下去吗?

我愈走愈慢,愈走愈慢……泪流满面。
幸福的步道,总是那么短。 我们可不可以赖着不走。

 ——几米 照相本子 背影 (注:本拟转载于微博,发现字数正好超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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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10

娜娜和西西

四岁那年,我和西西互换了身份。我们约定从此以后,我叫西西,她叫娜娜,我们兴冲冲的商量,等到我们都长大成人那天,再向大家宣布原来西西是娜娜,娜娜才是西西。这个游戏妈妈不知道,爸爸也不知道。妈妈说娜娜你去帮妈妈把扫把拿过来。我坐在床上不动,西西蹦蹦跳跳去拿扫把。西西捡来的小黑猫也跟着她跑去厨房,妈妈对爸爸说,看这俩孩子长得,连猫都能认错了。
我和西西在游戏中乐此不彼,我们用心的听周围的人轮流叫着,西西,娜娜,说,轮到你了,这个是你。有时候,不小心忘记了,两个人一起跑过去,大人们就说,双胞胎的感情真是好啊。
然后,妈妈说,娜娜,你去帮妈妈买一瓶酱油。西西,来帮妈妈剥蒜。我们今晚吃红烧肉。西西手里攥着钱下楼了,下楼前我得意地向她吐了吐舌头。于是她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我仍然不能确定,走得人究竟是西西,还是娜娜。我和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周围围满了警察和邻居亲戚,妈妈不断地重复着,我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跑出去。我不该让我的娜娜一个人出去。妈妈整晚都抱着我,眼泪已经哭干了,只在嘴里蠕动着,娜娜。。娜娜。。。我依在她旁边,心里说,妈妈我在这里呢,我在呢。可我什么也没说。我呆呆地望着门外。爸爸说,西西,你先去睡吧。我说,西西还没回来呢。爸爸看了我一眼,强装出笑脸说,西西,别担心,快去睡觉吧,醒来娜娜就回来了。
没有人再叫娜娜,西西,西西,娜娜。我也不用再紧张不小心记错名字。大家都只叫西西。他们叫西西的时候,我就走出去,说怎么了。妈妈不再每天抱着我流泪,爸爸也不再唉声叹气。他们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上班,下班,做饭,教我认字。他们说,西西,生日快乐,可爱的小熊送给你。我回到房间,把它摆在床的左半边。这是以前西西睡觉的位置。我睡右边,她睡左边。我们互换身份后,唯一没有换的就是睡觉的位置。我说,西西生日快乐,这是爸爸送你的生日礼物。我翻开像册,里面全都是西西的样子。四岁前的,四岁后的,高兴的西西,嘟嘴的西西,都是西西一个人。妈妈把娜娜的照片全都剪掉了。还有其他的东西。现在,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再也没有娜娜的任何踪迹。有一天,我听见爸爸悄声对妈妈说,忘掉吧,不要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幸好我们还有西西。
我坐在床的右半边,说,西西,你看,爸爸妈妈就只有你了。你不能让他们伤心。西西的小猫在她走后,也悄悄的走了。我又去捡了一只一样的小黑猫,我对小猫说,喵,我叫西西,我会疼你的。我学不会西西对小猫说这句话时的亲热,小猫反而被我吓了一跳,怪叫一声钻进床下。我爬进床下把它抓出来,抱着它睡觉。小猫的眼睛夜里发出的绿光看得我浑身发抖,就好象被黑暗捉住的鬼魅。可我依然装作很亲热的抱着它。
西西应该是喜欢粉色的小发卡。她有一大把花花的头饰,总把自己打扮得象个小公主。而娜娜却是个十足的假小子,喜欢和男生满院子疯跑,爬树,喜欢玩具小汽车,喜欢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所以妈妈总是让留西西在身边陪她剥蒜择菜,而让娜娜去楼下买酱油买醋。所以只有娜娜才会在买酱油的路上再也没有回来。没有回来的概率只可能发生在娜娜身上。现在,娜娜走了,只剩下西西,只有西西能够陪在爸爸妈妈身边,让他们不再伤心,和他们一起生活了。西西还喜欢毛融融的小熊。这是我每年都收到的生日礼物。大的,小的,钥匙扣的,抱枕的,满屋子都是。我把它们放在最显眼,每个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带着它们公园散步,系在书包带上去学校。我穿花格子连衣裙,和一群女生站在窗口看操场上打球的男生。小亦伸过胳膊说,西西你看,我爸爸给我新买的手表。桃心形状,里面有美少女战士的头像。西西一定喜欢。我说,真好看。
通常情况下,我都不怎么说话。西西应该是个不太爱说话的文静女孩子。幸好是这样的,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样不被发现自己是娜娜地和别人交谈。我喜欢一个人在屋子里照镜子,在镜子面前,我看到了西西。
我说,西西,你去了哪里。所有的人都在找你。
西西说,是吗?我看到所有的人都已经忘记我了。
我说,可是我还记得你呢。你快回来,我不想再做西西了。
西西说,我偏不回来,我就是要让你一直做西西。
妈妈说,西西,你怎么从早到晚的照镜子啊。我说,妈妈你看我像不像娜娜。妈妈一把抱过我,哽咽着说,妈妈有你一个就够了。不要再提娜娜了。她不是好孩子,你是妈妈的好宝贝,你一定要乖。
十七岁的时候,我恋爱了。那个男生比我高一个年级。会写诗,会弹吉他。他说,西西,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样静得象湖水的女孩子。他说,闭上眼睛。我闭上眼睛。他就坐在我身旁为我唱歌。我想,西西一定是喜欢这样的。屋子里只有一盏蜡烛。那个男生唱得很投入,我承认作为西西,我不该偷偷睁开眼睛。可我对这样一间幽暗的屋子充满了好奇。我看见男生的影子透过蜡烛在地面上忽大忽小,沙发下面有一个什么东西被烛光映反射得幽幽发光,就像我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猫的眼睛。那只猫后来终于跑了,临走前,还把我的脸抓伤。我的额头上到现在都还有一道猫的抓痕。西西是没有的。每次想到这里,我都很难过。我不能将一个完整的西西还给她了,我的脸上多了一道只有娜娜才有的抓痕,尽管很小,尽管妈妈说没事的,我们的西西依然很美丽。可我知道,正是这道抓痕,泄露了我不是西西的秘密。我对着床上的毛毛熊哭道,西西你快回来吧,你快回来吧。我再也装不下去了。
那个男生终于唱完了他的情歌,我说,真好听。我很喜欢。男生拉着我的手说,我只为你一个人写的歌。我说,只为西西写的吗?他说,只为西西写。于是我和他拍拖了。我们去海边听浪声,去山上看日落。在踩过礁石的时候,我都作出很紧张的样子抓住他的手。他说我喜欢你沉默不语低头想心事的样子。我说西西就是这样的。他说,你是我的好西西。他又说,在我的眼里,只有西西是真实的。其他一切都是幻象。我想这个时候,西西一定会感动地偎依在他胸前,静静地享受这一切。
十八岁生日那天。爸爸妈妈要为我举行一个隆重的成人礼。他们叫了很多人来家里,有亲戚好友,同学,西西的男朋友。从早上开始,大门就敞开着,一会就会进来一个人。每个人一进门就高兴的说,西西,恭喜你要长大成人了。
我从早上开始,就坐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人。每个人从我身边过去,伸出手摸摸我的脸,拍拍我的肩膀,对我笑着,逗乐着,我都不去理会。我只在等一个人。如果她不来,所有今天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快来啊,快来啊。我心里不停的念着。我相信西西一定会出现。14年前,她就是这样消失在家门口。现在,我们约定的事情到期了,长大成人的时候到了,她应该回来兑现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为她保存了14年的身份。她也一定为我保存了14年的身份。她也一定在像我一样淘气,喜欢捉弄别人,喜欢把头发剪的短短,找一个成熟粗犷的男人拍拖,直到今天。趁着人多眼杂,我们偷偷的互相这么一换,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我去外边继续流浪,她留在家里陪爸爸妈妈。
我从早等到晚上,所有的人都来齐,大家吃蛋糕,举杯,唱生日歌。妈妈说,西西,你今天怎么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都要成大人了,以后可不许再小孩子气了。
我说,妈妈,你见到西西了吗?
妈妈说,你胡说什么,你不就在这里吗?
我说,妈妈,你还记得娜娜吗?
妈妈脸色变得很难看,说,你还提她干吗。你还提她干吗。这么多年了。说着说着,眼圈红起来了。
爸爸一把拉过我,说,你这孩子怎么搞的,越大越不懂事了。
我说,怎么,你们全都把娜娜忘了?她去买酱油,还没回来呢。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我们要等她。
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爸爸说,你妈不让我告诉你,可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也该知道真相了。娜娜走丢的第二个星期,就有环卫工人在下水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是掉进井里没有人发现所以才。。。。爸爸的声音哽咽起来。
妈妈失声痛哭起来。
我看到眼前一片黑暗,头顶半掩的井盖边散进微弱的光线。我仰着头大喊,救命,救命。四面八方传来我的回音。我缩成一团,背后似乎有一双骷髅的手在抓拍着我。我回过头,它又跑到我前面,我不停的回头,回头。四周全是狰狞的鬼,我大叫着,哭喊着,没有任何用。突然头顶有一阵脚步,我大声喊叫,可是嗓子已经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顺着管子爬上去,一抬脚,一阵巨痛。地上有一滩血,我的小腿断成两截,用手一摸,骨头扎了出来。从地下伸出一双腐烂的手,抓住我的脚踝,我拼命的扭动,想把它甩掉,可它越缠越紧,从我腿上伸出的那截骨头又顺着大腿穿了进去。血水不停的冒出来。渐渐的再也没有力气动了,我侧着身子,一半身体斜靠在管子上,脊椎好象也在落下的刹那被那跟管子振裂了。我的腿不敢靠在地上,一往下靠骨头就会往里戳一截。我想,西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不要做娜娜,娜娜注定是个悲剧的角色,西西,西西,我们都不要做娜娜,我们都做西西,我们两个,都做一个西西,我们一起上课,一起思考,一起拍拖,一起变老。可是,西西,你究竟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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