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我问起妈妈自己是怎么被生出来的,妈妈就指指她右边的腋下:“从这里蹦出来的!”
然后我就挠着妈妈左边的胳肢窝继续纠缠:“那这里呢?”
“这里蹦出来的是你哥哥。”
“那哥哥哪里去了?”
“外婆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把你哥哥放在木盆里,一不小心,哥哥就顺着河水漂走了。”
或许妈妈不知道,这样一句话对于那时的我形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我低着头,沉默良久。我想象着哥哥的模样。我动用了一个七八岁小女还所拥有的全部情感去悲悯,去怀念一个从未谋面的人。一个无家可归,漂泊他乡的小孩。那个人就是我的哥哥。想到这里我的鼻根就开始酸涩。
我想妈妈追问最多的就是哥哥。有关哥哥的一切,我都感兴趣。“哥哥刚生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爱吗?和我长得像吗?”“哥哥叫什么名字?”“哥哥什么时候漂走的?”……有时候妈妈的话会自相矛盾,比如她曾说过我只比哥哥晚一分钟出生,后来又说哥哥大我两岁。但我就是喜欢,喜欢听妈妈一边织毛衣一边慢慢地回忆有关哥哥的一个个小故事,喜欢在白纸上画全家福——两边站着爸爸妈妈,中间矮一些的是我,高一些的是哥哥。.哥哥的形象在我的画纸上有无数种版本,有时是在木盆里哇哇大哭的婴儿,有时是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有时变身为英武的奥特曼,有时又长出了鱼尾巴在水里游泳。
妈妈告诉我,哥哥一定被好心人拾到了,住在养父母家里,像我一样一天天长大。而我始终相信血缘的纽带会将我们拉回到一起。
慢慢长大,于是也慢慢懂得胳肢窝里生小孩这些事都是哄我的玩笑话。但我始终相信我有一个哥哥。他和我众多的堂兄表哥不同,他体内流着与我完全相同的血液。他很小就离开了我们,在某一个地方等我。在这世界上,我并不是一个孤单的个体,哥哥也一样。
周围有的人会说:“你妈妈编出个哥哥来骗你的你都信?”然后我就会哭,他们赶紧缄口。的确,妈妈的叙述有很多刻意的地方,她自己后来对这个事情也经常不置可否。但我坚信的不是他柔弱的叙述。我相信的是我哥哥。我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那样遥远又客观地存在,与我站在同一线段的两端,跟我做着类似的事情。
哥哥的生命开始便是漂流。
我小学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两行字:“我爱我的爸爸妈妈。我更爱我的哥哥。”
因为我觉得哥哥那么苦。他更需要我的爱。
我一直试图勾勒哥哥的模样。
孩童时的我经常把哥哥想象成崇拜的人的样子,或者说,经常把偶像想象成我哥哥。所以我画过长得像奥特曼的哥哥,也一度十分渴望林志颖就是我哥哥。但事后总会非常失落。
从小到大,我做过无数个有关哥哥的梦。在梦中,哥哥的脸是清晰明朗的。他的身上总散发着一股暖融融的气息,烘干我满脸的泪痕。但每每醒来,晨曦总会把哥哥的样子抹掉,直到我下一次踏入梦境,哥哥就又一下子恢复了容貌。日与夜之间,我仿佛在经历一场场短暂的失忆。有时候我会恼,会摔枕头摔被子摔洋娃娃,哥哥的样子明明刚刚还一清二楚的。但随后我会想,哥哥昨晚不也跟我在同一个梦境里吗?此刻他应该也在绞尽脑汁地回忆我的模样呢。
本文节选自小说《哥哥》。找不到原始出处,参考这个转帖。
转帖至此,记录一种心理现象。c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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